第23章 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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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22
小餛飩弄起來很快, 二十分鐘後，董西已經抱著碗，喝上了熱乎乎的餛飩湯。
“太鮮了……聽寶, 我能娶你回家嗎？”
聞言, 鐘聽忍不住笑起來, 眼睛也跟著瞇成線, 很輕盈柔和的模樣。
小餛飩餡裏沒菜，她怕寡淡，所以在湯上做了花樣。
先用高湯料吊底，再加上紫菜和開洋（一種海米）、瑤柱, 還有切得細細的蛋皮，再撒上鹽、味精和鮮*辣粉調味，淋半勺麻油, 嘗起來又鮮又香。
再加上剛出鍋的熱氣，在冷颼颼的房間裏喝一口, 實在堪稱是一種享受。
海城實驗作為私立學校，有學費打底，食堂是很好吃，但到了下午這個點，差不多也已經消化完了，正是急需補充能量的時候。
三下五除二，董西就把一碗餛飩吃完，湯也喝得精光。
她抽張紙一抹嘴，立馬拿出手機, 說：“我必須要發個說說！”
早先, 鐘聽剛把碗端上來，她就已經拍好了照片。
董西天性開朗活潑, 不僅朋友多、和誰都能自來熟地聊上幾句，各個社交平臺的更新頻率也比旁人要快上不少。
高中生活無趣，芝麻大小點的事情都能被她描述得活靈活現、生動有趣。
想來，也算是博人一笑的壯義之舉。
前一陣沈珈述那個女朋友，鐘聽就是最先在董西發的合照裏看到的。
董西：“……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羨慕我一下！”
鐘聽被她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，輕柔地笑笑，默默將碗筷收起來，放到樓下廚房水槽裏。
再過一會兒，天色就要暗了。
得先陪董西去送蘋果。
要不然，外頭在下雪，弄堂裏光線不明，路上還有些臟兮兮的，第一次來這裏的董西肯定會覺得不方便。
更何況，時間太晚，她等下回自己家也麻煩。
又是下班高峰，又是天雨路滑，估計要堵車，還是早些走好。
回到二樓，鐘聽拿出紙筆，同董西解釋了一番。
董西立馬答應：“好呀好呀。”
她這麽爽快，鐘聽反倒更加不好意思。
【抱歉，家裏太小，也沒什麽可以玩的。下次放寒假的時候再邀請你來。】
這不是客套話。
鐘聽家甚至沒有地方可以放一臺電視。
而平板和筆記本電腦都在白珠秀房間裏。
白珠秀怕她沈迷互聯網，平時不怎麽給她用，只有老師發電子試卷的時候，才拿出來給她抄題目。
手機自然也是過時的款式，內存不夠，玩不了什麽游戲。
平心而論，鐘聽家裏這個條件，一點都不像是能上得起海實這種私立學校的學生。
偏偏，白珠秀鐵了心想讓她爭口氣。
哪怕是節衣縮食，也讓她進了最好的私立高中。
她是想讓鐘浩一家看看，就算他們都不要鐘聽，她自己一個人也能把女兒養得很好。
鐘聽在這樣的條件中長大，卻也不曾抱怨過什麽。
看著她筆下的歉意，董西眼中滿是心疼，張開手臂一把抱住她，又輕輕拍拍她的後背，“寶貝，我不請自來打擾你，還蹭你的飯，你有什麽好道歉的？沈珈述之前那個倒說得沒錯，你脾氣太軟，以後會被人欺負的。”
鐘聽還是笑，煞有其事地點點頭，表示知道。
董西：“下次別老是抱歉了知道嗎？我們是好朋友呀！不說了，時間是不早了，走了走了。”
說完，她松開鐘聽，徑直站起身。
接著，又從自己的書包裏抽出一盒巧克力，放到鐘聽的寫字桌上。
不給鐘聽拒絕的機會，董西笑瞇瞇地說：“聖誕快樂！寶！這是送給你的巧克力！只給你！相燃都沒有的！”
……
兩人再出門時，雪已經停了。
天空呈現出一種烏壓壓的沈重氣息，悄然吞噬著白日最後的亮光，好像隨時隨地就會再次開始一場暴風雪。
鐘聽反身將大門鎖上，手中拎著一袋蘋果，追上五步之外的董西。
這袋蘋果還是放學路上買的。
袋子裏一共五只，個個紅彤彤地水靈漂亮。
全都是兩人一只一只仔細挑選出來的。
許是因為平安夜將至，水果店也趁此機會漲過價，五個蘋果就將近三十塊，實在稱不上便宜。
雖然是鐘聽的回禮，但董西強行要求付一半錢，作為兩人共同贈送。
董西另外還給相燃帶了一只大號棒棒糖，比臉還大，拿包裝帶打上漂亮的裝飾結，這會兒，正藏在書包裏，隨時隨地等著被拿出來。
從鐘聽家到巷口，慢吞吞走，也走不了太久。
不一會兒，兩人已經能遠遠地瞧見相燃家門。
董西率先停下腳步，深吸一口氣，伸手理了理頭發，又把毛衣衣擺和袖口仔細整理好。
這才轉過身，面對著鐘聽，“聽聽，你看看我，現在有什麽不合適的嗎？好緊張啊我——”
她用力握住了鐘聽的手。
這麽冷的天，董西手心都冒了汗，可見緊張確實不是騙人。
鐘聽安撫地拍拍她，用力點頭，又擡手打手語給她。
[很好。]
只是，這一個動作，她必須將兩只手都擡起來。
餘光恰好掃過其中一只手勾著的、裝蘋果的袋子。
倏忽間，鐘聽楞了一下。
如果她沒看錯的話，此刻，半透明塑料袋裏，好像有六個蘋果……
董西鼓足勇氣，往前邁了幾步。
良久，才感覺到鐘聽沒跟上來。
她回過頭，納悶，“聽聽？你怎麽了？”
“……”
鐘聽正在數蘋果。
顛來倒去，數了好幾遍，都是六個。
她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，當時他們只在水果店買了五個。
那便就只有一種可能性。
剛剛，把蘋果拎出來的時候，鐘聽她自己、或是董西，收東西的時候，順手把家裏其他的蘋果也攏進袋中了。
天氣冷，鐘聽並不喜歡吃蘋果這麽堅硬的東西，家裏也不會常備。
——多出來的那一個，是沈珈述今天下午隨手送她的。
當時下課，沈珈述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大袋子過來，裏頭裝了三五十個蘋果，各個漂亮。前排後排，班裏班外，來湊熱鬧的人，幾乎人手分到一個。董西也有。
那會兒，班上很多人在啃蘋果，一股水果的香氣揮之不去。
但鐘聽的那個，是沈珈述單獨拿出來給她的。
他知道她不會主動湊上去要。
鐘聽舍不得吃，把它藏在書包裏帶回家。
又怕被書本考卷壓扁，一回家就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到了桌上。
現在，它被混到了那五個蘋果中。
一時之間，有些分辨不出了。
董西問了兩遍“怎麽了”，鐘聽始終沒聽見，兀自低著頭，仔仔細細地觀察那袋蘋果。
不得已，董西只能回到她旁邊，問：“蘋果撞壞了嗎？”
鐘聽搖頭，擡起手，比劃了一句：[等等。]
董西不明所以地點點頭，“哦哦，好。”
……
鐘聽觀察了十來分鐘，總算挑出一個，輕輕揣到外套口袋裏。
她松了口氣，沖著董西笑了下。
[不好意思。]
董西沒看出她的深意，但觀摩了全程，忍不住樂：“哎呀，雖然這蘋果是不便宜，但多給一個也沒啥嘛！”
鐘聽還是笑，嘴角勾起，平白露出幾分害羞靦腆意味。
恰好，正此時，又開始下雪。
免了浪費時間來解釋，鐘聽連忙拉住董西，帶她走到相燃家，敲門。
“叩叩。”
“叩叩叩。”
很快，阿婆的聲音從裏面響起：“誰啊？”
然後是相燃：“我去看看。”
下一秒，門被拉開一條縫隙，相燃那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龐驟然出現。
門外只有兩個女孩。
他將門拉開一半，半靠在門框上，目光唯獨停留在鐘聽臉上，面無表情地問：“什麽事？”
鐘聽沒說話，後退半步。
而後，捏了捏董西的手臂，示意她開口。
董西臉頰漲紅，第一次同人說話那麽磕磕絆絆：“那、那個，相燃同學你好，聽聽是來給阿婆送蘋果的，謝謝阿婆之前請她吃冬棗。我是她的朋友，正好陪她一起過來，我叫董西。”
相燃冷冷地“哦”了一聲，攤開手。
董西：“啊？”
相燃：“蘋果呢？”
“哦哦哦！對對！”
董西回過神來，連忙將袋子從鐘聽手上接過，遞到相燃面前，“來得有點突然，我也沒帶什麽東西。相燃同學，祝你和阿婆平安夜平平安安。”
相燃：“我們不過洋節。”
說完，他拎著袋子，反手重重闔上門。
這一回，連個眼風都沒留給兩人。
董西：“……”
鐘聽：“……”
頓了頓，鐘聽掏出手機，想問董西怎麽沒有把糖送給他。
只是，還沒來得及打字，面前那扇門再次打開。
阿婆慢吞吞地走出來，朝著兩人笑，“是聽聽和聽聽的同學吧？謝謝你們倆。天氣這麽冷，今天和我們一起吃碗面吧？”
阿婆語氣十分和藹。
和相燃簡直是兩個極端。
幸好，董西還算沒有失去理智，知道人家只是客氣一下，便搖搖手，“不了不了，我們都吃過了，要趕著回家呢。謝謝阿婆。”
想了一下，她從書包裏掏出那根被包裝好的特大號棒棒糖。
“阿婆，請你吃糖。”
……
董西的計劃，因為相燃冷冰冰的態度中道崩阻，折戟沈沙，失敗而歸。
不過，去地鐵站的路上，她還是安慰自己：“沒事的，阿婆那麽大年紀，肯定吃不了糖。最後還是相燃吃嘛！殊途同歸殊途同歸。”
鐘聽用力點頭。
縱然如此，最後，董西還是不可避免露出了一絲頹喪神色，發出感慨：“哎，單戀好難！”
鐘聽深有所感，再次用力點頭認可。
真的很難。
就像海城潮濕的雨季，滿身沾了濕漉漉的泥濘氣，自己卻不願意走出來。
……
很快，鐘聽把董西送進地鐵站。
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。
但雪還沒停。
細小的雪花直楞楞地從空中往下落，墜到路燈光芒裏，總算勉強露出六邊形的真容。
但要很仔細看，才能看出來。
鐘聽站在原地，隨手接了兩片小雪花，怔怔地看著它融化在自己掌心。
而後，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口袋裏那只蘋果。
許是因為藏了太久，蘋果也已經染上了體溫。
觸手間，不似外面的寒氣那麽冰涼，有點溫溫潤潤的觸感。
鐘聽盯著它，打量了很久。
最終，還是放回了口袋裏。
實在舍不得吃。
她今晚要抱著蘋果睡覺。
-
翌日。
周六平安夜。
按照慣例，鐘聽睡了會兒懶覺，趕在十點前起床。
白珠秀已經弄好了早午飯。
還是煎餅和牛奶。
但這次是牛肉煎餅，樓上就能聞到牛肉香氣，十分誘人。
母女倆在白珠秀房間裏吃飯。
每周末的飯桌上，白珠秀慣例是要交代一些瑣事的。
“聽聽，下周你們就要放元旦假了吧？”
鐘聽點頭。
白珠秀：“元旦之後，距離寒假也不遠了。媽媽想了想，你這個英語老大難，最好這次寒假就補回來，要不然下學期功課更多更緊，沒時間補了。”
鐘聽還是點頭，表示自己有在聽。
“……我打算給你報個補習班。你可以跟你們班上的同學打聽打聽，看看大家都在哪裏補。”
此話一出，鐘聽楞了一下，擡眼望向白珠秀。
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參加過補課班。
一是因為和老師交流不方便。
二是因為家裏生活拮據，再去補課，又是額外開支，只靠白珠秀一個人的收入，實在有些不堪重負。
因而，鐘聽自己也不願意花這筆錢，哪科不好，全都靠自己硬學。
她擺擺手，將嘴裏的牛肉餅咽下去，從旁邊拿來紙筆。
【不用了，我自己可以的。英語其實沒有什麽補課的必要。】
鐘聽英語差，並不是因為她不夠努力，還是因為天生缺陷的原因。
她不會說話，沒法用音標來記單詞。
就算做再多題，也培養不出語感。
中文是母語，每天都在用的，她寫出來的句子還是硬邦邦，一點語氣都沒有，更遑論英語。
再加上她聽力也不好，本來就聽不太清，還要慢慢把聽力的句子一個詞一個詞轉過來理解，自然影響做題。
這不是靠補課可以彌補的問題。
還是得自己多練習，去克服。
白珠秀想了想，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，點點頭，“也是。那你多買幾本題，再練練看。要是下學期還追不上來，到時候媽再給你請個一對一的家教試試。”
……
吃過飯，鐘聽幫白珠秀收拾了桌子，刷了碗筷。
白珠秀上樓去踩縫紉機。
鐘聽就在樓下麻利地收拾房間。
等她再停下來，坐到寫字臺前，拿起手機，已經是下午一點出頭。
Q.Q裏躺了99+的新信息。
“99”來自班級群。
“+”來自沈珈述。
不必多想，鐘聽直接忽略了班級群，先打開了沈珈述的聊天框。
沈珈述：【[圖片.jpg]】
沈珈述：【董西昨天去找你玩了？】
他發來的圖，正是董西昨天拍了發到空間的、那碗很有食欲的小餛飩。
鐘聽不解地回了個“對的”。
誰曾想，沈珈述秒回：【我也想吃。】
鐘聽：“……”
鐘聽：“？”
沈珈述：【算了。】
沈珈述：【開玩笑的。】
鐘聽還是沒理解沈珈述的意思，不知道該怎麽回覆，只好在腦袋裏慢慢斟酌。
手指已經隨意地點到了班級群。
前面消息很長。
她看得不太走心。
一路往下拉，直到視線停留在一個最關鍵的名字上。
陳天皓：【昨天述哥和我們一塊兒網吧通宵連坐，結果那個網吧半夜停電了。我靠，零下幾度啊，外面還下雪呢，差點沒凍死我們。】
陳天皓：【我估摸著，述哥這會兒已經高燒40度在家躺平了吧。哈哈哈哈哈！】
李維：【你也就是看述哥不在群裏才敢說，要不然這會兒他已經來揍你了。】
陳天皓：【冤枉啊！關我什麽事！我說拿毯子給他，他嫌網吧的毛毯臟，你又不是沒聽到。再說了，今早還是我送他回去的呢，還給他點了早餐外賣，他肯定得感謝我的大恩大德。】
李維：【切！你也好意思說！明明是述哥家的車來接的，你最多就是個跟車保鏢！】
陳天皓：【你別羨慕嫉妒恨我跟你說。我現在是全校唯一一個去過述哥家的人了。】
陳天皓：【待遇直接超過新嫂子。】
王媛媛：【陳天皓，原來你有斷袖之癖啊？厲害了。】
……
鐘聽關掉班級群，切回沈珈述的聊天框。
Listening：【昨天包的還有剩，我一會兒要出門，要不要拿來給你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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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餛飩弄起來很快, 二十分鐘後，董西已經抱著碗，喝上了熱乎乎的餛飩湯。
“太鮮了……聽寶, 我能娶你回家嗎？”
聞言, 鐘聽忍不住笑起來, 眼睛也跟著瞇成線, 很輕盈柔和的模樣。
小餛飩餡裏沒菜，她怕寡淡，所以在湯上做了花樣。
先用高湯料吊底，再加上紫菜和開洋（一種海米）、瑤柱, 還有切得細細的蛋皮，再撒上鹽、味精和鮮*辣粉調味，淋半勺麻油, 嘗起來又鮮又香。
再加上剛出鍋的熱氣，在冷颼颼的房間裏喝一口, 實在堪稱是一種享受。
海城實驗作為私立學校，有學費打底，食堂是很好吃，但到了下午這個點，差不多也已經消化完了，正是急需補充能量的時候。
三下五除二，董西就把一碗餛飩吃完，湯也喝得精光。
她抽張紙一抹嘴，立馬拿出手機, 說：“我必須要發個說說！”
早先, 鐘聽剛把碗端上來，她就已經拍好了照片。
董西天性開朗活潑, 不僅朋友多、和誰都能自來熟地聊上幾句，各個社交平臺的更新頻率也比旁人要快上不少。
高中生活無趣，芝麻大小點的事情都能被她描述得活靈活現、生動有趣。
想來，也算是博人一笑的壯義之舉。
前一陣沈珈述那個女朋友，鐘聽就是最先在董西發的合照裏看到的。
董西：“……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羨慕我一下！”
鐘聽被她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，輕柔地笑笑，默默將碗筷收起來，放到樓下廚房水槽裏。
再過一會兒，天色就要暗了。
得先陪董西去送蘋果。
要不然，外頭在下雪，弄堂裏光線不明，路上還有些臟兮兮的，第一次來這裏的董西肯定會覺得不方便。
更何況，時間太晚，她等下回自己家也麻煩。
又是下班高峰，又是天雨路滑，估計要堵車，還是早些走好。
回到二樓，鐘聽拿出紙筆，同董西解釋了一番。
董西立馬答應：“好呀好呀。”
她這麽爽快，鐘聽反倒更加不好意思。
【抱歉，家裏太小，也沒什麽可以玩的。下次放寒假的時候再邀請你來。】
這不是客套話。
鐘聽家甚至沒有地方可以放一臺電視。
而平板和筆記本電腦都在白珠秀房間裏。
白珠秀怕她沈迷互聯網，平時不怎麽給她用，只有老師發電子試卷的時候，才拿出來給她抄題目。
手機自然也是過時的款式，內存不夠，玩不了什麽游戲。
平心而論，鐘聽家裏這個條件，一點都不像是能上得起海實這種私立學校的學生。
偏偏，白珠秀鐵了心想讓她爭口氣。
哪怕是節衣縮食，也讓她進了最好的私立高中。
她是想讓鐘浩一家看看，就算他們都不要鐘聽，她自己一個人也能把女兒養得很好。
鐘聽在這樣的條件中長大，卻也不曾抱怨過什麽。
看著她筆下的歉意，董西眼中滿是心疼，張開手臂一把抱住她，又輕輕拍拍她的後背，“寶貝，我不請自來打擾你，還蹭你的飯，你有什麽好道歉的？沈珈述之前那個倒說得沒錯，你脾氣太軟，以後會被人欺負的。”
鐘聽還是笑，煞有其事地點點頭，表示知道。
董西：“下次別老是抱歉了知道嗎？我們是好朋友呀！不說了，時間是不早了，走了走了。”
說完，她松開鐘聽，徑直站起身。
接著，又從自己的書包裏抽出一盒巧克力，放到鐘聽的寫字桌上。
不給鐘聽拒絕的機會，董西笑瞇瞇地說：“聖誕快樂！寶！這是送給你的巧克力！只給你！相燃都沒有的！”
……
兩人再出門時，雪已經停了。
天空呈現出一種烏壓壓的沈重氣息，悄然吞噬著白日最後的亮光，好像隨時隨地就會再次開始一場暴風雪。
鐘聽反身將大門鎖上，手中拎著一袋蘋果，追上五步之外的董西。
這袋蘋果還是放學路上買的。
袋子裏一共五只，個個紅彤彤地水靈漂亮。
全都是兩人一只一只仔細挑選出來的。
許是因為平安夜將至，水果店也趁此機會漲過價，五個蘋果就將近三十塊，實在稱不上便宜。
雖然是鐘聽的回禮，但董西強行要求付一半錢，作為兩人共同贈送。
董西另外還給相燃帶了一只大號棒棒糖，比臉還大，拿包裝帶打上漂亮的裝飾結，這會兒，正藏在書包裏，隨時隨地等著被拿出來。
從鐘聽家到巷口，慢吞吞走，也走不了太久。
不一會兒，兩人已經能遠遠地瞧見相燃家門。
董西率先停下腳步，深吸一口氣，伸手理了理頭發，又把毛衣衣擺和袖口仔細整理好。
這才轉過身，面對著鐘聽，“聽聽，你看看我，現在有什麽不合適的嗎？好緊張啊我——”
她用力握住了鐘聽的手。
這麽冷的天，董西手心都冒了汗，可見緊張確實不是騙人。
鐘聽安撫地拍拍她，用力點頭，又擡手打手語給她。
[很好。]
只是，這一個動作，她必須將兩只手都擡起來。
餘光恰好掃過其中一只手勾著的、裝蘋果的袋子。
倏忽間，鐘聽楞了一下。
如果她沒看錯的話，此刻，半透明塑料袋裏，好像有六個蘋果……
董西鼓足勇氣，往前邁了幾步。
良久，才感覺到鐘聽沒跟上來。
她回過頭，納悶，“聽聽？你怎麽了？”
“……”
鐘聽正在數蘋果。
顛來倒去，數了好幾遍，都是六個。
她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，當時他們只在水果店買了五個。
那便就只有一種可能性。
剛剛，把蘋果拎出來的時候，鐘聽她自己、或是董西，收東西的時候，順手把家裏其他的蘋果也攏進袋中了。
天氣冷，鐘聽並不喜歡吃蘋果這麽堅硬的東西，家裏也不會常備。
——多出來的那一個，是沈珈述今天下午隨手送她的。
當時下課，沈珈述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大袋子過來，裏頭裝了三五十個蘋果，各個漂亮。前排後排，班裏班外，來湊熱鬧的人，幾乎人手分到一個。董西也有。
那會兒，班上很多人在啃蘋果，一股水果的香氣揮之不去。
但鐘聽的那個，是沈珈述單獨拿出來給她的。
他知道她不會主動湊上去要。
鐘聽舍不得吃，把它藏在書包裏帶回家。
又怕被書本考卷壓扁，一回家就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到了桌上。
現在，它被混到了那五個蘋果中。
一時之間，有些分辨不出了。
董西問了兩遍“怎麽了”，鐘聽始終沒聽見，兀自低著頭，仔仔細細地觀察那袋蘋果。
不得已，董西只能回到她旁邊，問：“蘋果撞壞了嗎？”
鐘聽搖頭，擡起手，比劃了一句：[等等。]
董西不明所以地點點頭，“哦哦，好。”
……
鐘聽觀察了十來分鐘，總算挑出一個，輕輕揣到外套口袋裏。
她松了口氣，沖著董西笑了下。
[不好意思。]
董西沒看出她的深意，但觀摩了全程，忍不住樂：“哎呀，雖然這蘋果是不便宜，但多給一個也沒啥嘛！”
鐘聽還是笑，嘴角勾起，平白露出幾分害羞靦腆意味。
恰好，正此時，又開始下雪。
免了浪費時間來解釋，鐘聽連忙拉住董西，帶她走到相燃家，敲門。
“叩叩。”
“叩叩叩。”
很快，阿婆的聲音從裏面響起：“誰啊？”
然後是相燃：“我去看看。”
下一秒，門被拉開一條縫隙，相燃那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龐驟然出現。
門外只有兩個女孩。
他將門拉開一半，半靠在門框上，目光唯獨停留在鐘聽臉上，面無表情地問：“什麽事？”
鐘聽沒說話，後退半步。
而後，捏了捏董西的手臂，示意她開口。
董西臉頰漲紅，第一次同人說話那麽磕磕絆絆：“那、那個，相燃同學你好，聽聽是來給阿婆送蘋果的，謝謝阿婆之前請她吃冬棗。我是她的朋友，正好陪她一起過來，我叫董西。”
相燃冷冷地“哦”了一聲，攤開手。
董西：“啊？”
相燃：“蘋果呢？”
“哦哦哦！對對！”
董西回過神來，連忙將袋子從鐘聽手上接過，遞到相燃面前，“來得有點突然，我也沒帶什麽東西。相燃同學，祝你和阿婆平安夜平平安安。”
相燃：“我們不過洋節。”
說完，他拎著袋子，反手重重闔上門。
這一回，連個眼風都沒留給兩人。
董西：“……”
鐘聽：“……”
頓了頓，鐘聽掏出手機，想問董西怎麽沒有把糖送給他。
只是，還沒來得及打字，面前那扇門再次打開。
阿婆慢吞吞地走出來，朝著兩人笑，“是聽聽和聽聽的同學吧？謝謝你們倆。天氣這麽冷，今天和我們一起吃碗面吧？”
阿婆語氣十分和藹。
和相燃簡直是兩個極端。
幸好，董西還算沒有失去理智，知道人家只是客氣一下，便搖搖手，“不了不了，我們都吃過了，要趕著回家呢。謝謝阿婆。”
想了一下，她從書包裏掏出那根被包裝好的特大號棒棒糖。
“阿婆，請你吃糖。”
……
董西的計劃，因為相燃冷冰冰的態度中道崩阻，折戟沈沙，失敗而歸。
不過，去地鐵站的路上，她還是安慰自己：“沒事的，阿婆那麽大年紀，肯定吃不了糖。最後還是相燃吃嘛！殊途同歸殊途同歸。”
鐘聽用力點頭。
縱然如此，最後，董西還是不可避免露出了一絲頹喪神色，發出感慨：“哎，單戀好難！”
鐘聽深有所感，再次用力點頭認可。
真的很難。
就像海城潮濕的雨季，滿身沾了濕漉漉的泥濘氣，自己卻不願意走出來。
……
很快，鐘聽把董西送進地鐵站。
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。
但雪還沒停。
細小的雪花直楞楞地從空中往下落，墜到路燈光芒裏，總算勉強露出六邊形的真容。
但要很仔細看，才能看出來。
鐘聽站在原地，隨手接了兩片小雪花，怔怔地看著它融化在自己掌心。
而後，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口袋裏那只蘋果。
許是因為藏了太久，蘋果也已經染上了體溫。
觸手間，不似外面的寒氣那麽冰涼，有點溫溫潤潤的觸感。
鐘聽盯著它，打量了很久。
最終，還是放回了口袋裏。
實在舍不得吃。
她今晚要抱著蘋果睡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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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。
周六平安夜。
按照慣例，鐘聽睡了會兒懶覺，趕在十點前起床。
白珠秀已經弄好了早午飯。
還是煎餅和牛奶。
但這次是牛肉煎餅，樓上就能聞到牛肉香氣，十分誘人。
母女倆在白珠秀房間裏吃飯。
每周末的飯桌上，白珠秀慣例是要交代一些瑣事的。
“聽聽，下周你們就要放元旦假了吧？”
鐘聽點頭。
白珠秀：“元旦之後，距離寒假也不遠了。媽媽想了想，你這個英語老大難，最好這次寒假就補回來，要不然下學期功課更多更緊，沒時間補了。”
鐘聽還是點頭，表示自己有在聽。
“……我打算給你報個補習班。你可以跟你們班上的同學打聽打聽，看看大家都在哪裏補。”
此話一出，鐘聽楞了一下，擡眼望向白珠秀。
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參加過補課班。
一是因為和老師交流不方便。
二是因為家裏生活拮據，再去補課，又是額外開支，只靠白珠秀一個人的收入，實在有些不堪重負。
因而，鐘聽自己也不願意花這筆錢，哪科不好，全都靠自己硬學。
她擺擺手，將嘴裏的牛肉餅咽下去，從旁邊拿來紙筆。
【不用了，我自己可以的。英語其實沒有什麽補課的必要。】
鐘聽英語差，並不是因為她不夠努力，還是因為天生缺陷的原因。
她不會說話，沒法用音標來記單詞。
就算做再多題，也培養不出語感。
中文是母語，每天都在用的，她寫出來的句子還是硬邦邦，一點語氣都沒有，更遑論英語。
再加上她聽力也不好，本來就聽不太清，還要慢慢把聽力的句子一個詞一個詞轉過來理解，自然影響做題。
這不是靠補課可以彌補的問題。
還是得自己多練習，去克服。
白珠秀想了想，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，點點頭，“也是。那你多買幾本題，再練練看。要是下學期還追不上來，到時候媽再給你請個一對一的家教試試。”
……
吃過飯，鐘聽幫白珠秀收拾了桌子，刷了碗筷。
白珠秀上樓去踩縫紉機。
鐘聽就在樓下麻利地收拾房間。
等她再停下來，坐到寫字臺前，拿起手機，已經是下午一點出頭。
Q.Q裏躺了99+的新信息。
“99”來自班級群。
“+”來自沈珈述。
不必多想，鐘聽直接忽略了班級群，先打開了沈珈述的聊天框。
沈珈述：【[圖片.jpg]】
沈珈述：【董西昨天去找你玩了？】
他發來的圖，正是董西昨天拍了發到空間的、那碗很有食欲的小餛飩。
鐘聽不解地回了個“對的”。
誰曾想，沈珈述秒回：【我也想吃。】
鐘聽：“……”
鐘聽：“？”
沈珈述：【算了。】
沈珈述：【開玩笑的。】
鐘聽還是沒理解沈珈述的意思，不知道該怎麽回覆，只好在腦袋裏慢慢斟酌。
手指已經隨意地點到了班級群。
前面消息很長。
她看得不太走心。
一路往下拉，直到視線停留在一個最關鍵的名字上。
陳天皓：【昨天述哥和我們一塊兒網吧通宵連坐，結果那個網吧半夜停電了。我靠，零下幾度啊，外面還下雪呢，差點沒凍死我們。】
陳天皓：【我估摸著，述哥這會兒已經高燒40度在家躺平了吧。哈哈哈哈哈！】
李維：【你也就是看述哥不在群裏才敢說，要不然這會兒他已經來揍你了。】
陳天皓：【冤枉啊！關我什麽事！我說拿毯子給他，他嫌網吧的毛毯臟，你又不是沒聽到。再說了，今早還是我送他回去的呢，還給他點了早餐外賣，他肯定得感謝我的大恩大德。】
李維：【切！你也好意思說！明明是述哥家的車來接的，你最多就是個跟車保鏢！】
陳天皓：【你別羨慕嫉妒恨我跟你說。我現在是全校唯一一個去過述哥家的人了。】
陳天皓：【待遇直接超過新嫂子。】
王媛媛：【陳天皓，原來你有斷袖之癖啊？厲害了。】
……
鐘聽關掉班級群，切回沈珈述的聊天框。
Listening：【昨天包的還有剩，我一會兒要出門，要不要拿來給你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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